洪國年家住的院子有五戶人家。從前見面嘻嘻哈哈，誰家做點好吃的還互相送來送去“嘗嘗”，處得挺熱乎。一戶姓顧的人家，大兒子在廠里被桁架上掉下來一根螺栓砸中腦袋，Ga0成神經(jīng)病，有時竟在半夜嗚嗚叫起來，很煩人。鄰居們也還包涵，不說什麼。人家那是工傷，沒辦法的事。
可是來了文化大革命，階級斗爭的朔風(fēng)吹進院落，鄰里互相瞧著的目光中就多了些冷峻和防范。有人咬耳朵說，顧家的階級成分恐怕有些問題。
是的，神經(jīng)病顧大鋼的老外公是個房產(chǎn)主，Si時留下二十五間房子。由於沒有老舅，房子就由大鋼的祖母繼承了。五十年代房改時交公了十間給政府，剩下十五間由大鋼的父親顧金湖代理，出租。房子在城郊，原就簡陋，又年久失修，租金很低。
顧金湖本身是個工人，燈泡廠燒鍋爐的。1964年“四清”工作隊認為顧家成份評為工人不合理，因為他收房租。但評為資本家似也不宜，因為他只是代理，房租又不多。研究來研究去沒有結(jié)論，作為懸案暫擱。
洪國年從鄰居們的咬耳朵中得到這一資訊，就去與紀(jì)延岡葛成花說。於是古博中學(xué)的紅衛(wèi)兵開進院子，直奔顧家。洪國年顧及鄰居面子，沒敢現(xiàn)身。
很快抄出成果：一個收房租的帳本！紀(jì)延岡葛成花非常興奮，認為這是變天賬。當(dāng)即與居委會和燈泡廠聯(lián)系。燈泡廠也認為是變天賬，來了一輛吉普車將顧金湖捉走，關(guān)入廠中“牛棚”。
這一來顧家就慘了。原作為懸案的家庭出身就定了下來：房產(chǎn)主，反動資本家；還記變天賬，妄圖推翻社會主義制度！
鄰里從此將顧家視為階級敵人。小孩子尤其不客氣。顧家正吃晚飯，就有兩顆石子飛來，將玻璃窗砸出大洞。
幸好，神經(jīng)病被文化大革命偉大的氣勢那麼一嚇，倒似乎好了。好長時間沒再發(fā)作。要是半夜里又嗚嗚叫起來，不知鄰居們還會不會包涵。
洪國年的姨媽帶著十三歲兒子從鄉(xiāng)下來走親戚。國年跟表弟說，對面顧家是牛鬼蛇神，別打招呼。鄉(xiāng)下的孩子一般階級覺悟更高些。一天早晨，神經(jīng)病的母親顧媽買菜回來，國年的表弟就指指戳戳，說“地主婆，牛鬼蛇神”什麼的。那光著眼，黑黑一臉土氣，毫無教養(yǎng)的模樣令顧媽非常反感，忍不住說：“我不是地主婆。鄉(xiāng)下才有地主婆?！眹甑囊虌屨J為這話有瞧不起鄉(xiāng)下人的意思，出來吵。母子聯(lián)手將顧媽菜籃子掀翻，J蛋豆腐一塌糊涂。顧媽氣極，說：“你就是這樣教育孩子的嗎？什麼德X！”母子更不依了，表弟竟撿起一只破瓦罐向顧媽砸上去。打在後腦勺上，登時鮮血淋漓。
顧家二兒子顧士鋼中專畢業(yè)，分配在重型機器廠工作。下夜班回家門口看到這一幕，當(dāng)即將母親救下，弄到衛(wèi)生院止血包紮。回來便沖入洪家，一手抓母一手抓子將兩人拉去派出所。洪家父母、哥哥和國年四人上來爭奪，大罵。可顧士鋼是個煉過武術(shù)的y漢，兩手像鐵鉗子，緊緊抓住母子不放。同時用兩腳對付上來爭奪的洪家老少。疾走如飛，把母子弄到派出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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